由韩国政府拟扩招医学生引发的医疗系统大罢工正愈演愈烈。

据韩联社报道，截至2月21日晚，在韩国100家大型综合医院中，有9275名实习和住院医生已提交辞职报告，占这些医院所有初级医生的74.4%。

这场罢工还波及到了学界。韩联社称，过去三天，来自34所医学院校的11778名学生申请休学，占韩国国医学院学生的62.7%。

由于大量医生离岗，一些医院推迟和取消了部分手术。21日，韩国首尔都市圈五大综合医院约一半手术被取消，不少病患和家属在网络上发帖对此表示担忧或抱怨。韩国政府警告称，将对医生集体辞职和罢工事件的带头者采取法律措施。

2月23日，韩国政府将医疗服务危机警报上调至最高级别，即“严重”级别，以应对韩国医生为反对增加医学院名额而采取集体行动引发的危机。

韩国总理韩德洙当天上午主持召开了由相关部门长官共同参加的中央灾难安全对策本部第一次会议。为了缓解医疗系统日益增长的压力，韩德洙表示，所有公共医疗机构将最大限度地延长工作日门诊服务时间，同时扩大周末和节假日诊疗工作，从而将公共医疗机构启动率提高到最高水平。

韩德洙还称，政府将于下月初在4个地区新增开设广域应急状况室，负责重症和危重症患者运送及转院。

此外，韩国政府还将放宽与雇用医务人员有关的规定，以帮助减轻留在工作场所的医生、护士和医院官员的工作量。

扩招惹祸

这场罢工的导火索，可以追溯至春节之前。

今年2月初，韩国发布了医学院扩招计划，预期在2025年整个韩国医学院系统扩招2000名学生，扩招规模维持5年，力争在2035年为韩国医疗界培养一万名人才。

这是自1998年韩国济州大学新设医学院以来，韩国医学界的首次扩招，也是韩国医疗培训系统多年来最大规模的调整。

官员们表示，这次改革对缓解当前医生短缺的问题至关重要。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数据显示，韩国每1000人中只有2.6名医生，远低于37个发达国家3.7名的平均水平。

据悉，韩国医疗薄弱地区的总医生缺口达到5000人，老龄化加剧情况下，缺口将达到10000人，整体缺口达到15000名。

面对如此大的缺口，韩国总统尹锡悦强调，医生人数不足给很多国民带来不便，必须下定决心好好改进，途径之一就是进行大规模的扩招。

但数量庞大的韩国医生和医学生却集体反对政府推行医学院扩招，指责政府推出的扩招计划是“草率的单方面决定”，将引发过度医疗并使医保系统资金紧张。

这些医疗界人士认为，韩国已经有足够的医务人员，解决医生短缺问题不是扩招，而是让现有医生得到更高的报酬。

由于当时正值春节前期，医疗协会只能先预告了罢工动议，并表示“春节结束后将立即展开正式斗争”。韩国政府随即将全国的医疗危机标准提升到了“警戒”等级，向医协执行部下达了“禁止进行或教唆集体行动”的命令。

事实上，韩国政府与医疗界对峙并不是第一次。早在2020年，文在寅政府就推动过类似的扩招计划。当时，政府提议在10年内将医学院的入学人数增加4000人。此举引发业内大规模反对，即将毕业的医学生拒绝参加国家考试，综合医院医生宣布罢工。

文在寅政府认为，在应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的紧要关头，不能与医疗界背道而驰，最终放弃了扩大医大招生规模的计划，这场动议也以失败告终。

根本矛盾

在政府看来，扩招是一件好事，为何医疗界如此反对？事实上，这场罢工凸显了韩国医疗体系乃至整个韩国社会不平衡的矛盾。

韩国医生群体认为，扩招不可能弥补韩国目前的医疗缺口，政府坚持打着“扩招”的旗号，事实上却忽视了韩国医生短缺的真正原因——恶劣的工作条件和低廉的工资。

但数据显示，韩国医生的收入并不低。在学历至上的韩国，医生、检察官都是许多名校学生毕业后的选择，二者的社会地位相当，是无数普通人十分羡艳的职业。

由于相对稀缺，韩国医生收入在OECD的统计中名列前茅，且明显高于韩国平均薪资水准。2020年，在韩国医疗机构领取工资的医生，年平均工资收入为19.5463万美元（约合人民币137万元）。 这一数据远远超过了德国（18.7703万美元）、法国（9.8993万美元）以及OECD成员的平均值（10.8482万美元）。

一名自称医生的匿名网友在韩国线上论坛Blind上发帖表示，作为一名医生，实际上是反对罢工的，但目前业内罢工氛围非常浓烈，自己也不敢公开说不。

“这次罢工由10%的超强硬派主导，30%是强硬派，30%不是强硬派但赞成罢工，但也有30%的人只是不想工作，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反对罢工，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把反对二字说出口是很困难的事。”

也有医生指出，政府的改革计划忽视了医疗界的根本矛盾。目前，韩国国民健康保险的财政激励措施不当，医疗诉讼风险居高不下，韩国儿科和心脏内科等某些关键领域的专科医生极为短缺。

2023年，韩国有大量初级医生申请从事心理健康、眼科和整形外科专业，但心胸外科等其他领域却存在巨大缺口，但政府对此毫无作为。

与此同时，相比于正式医生，实习和住院医生收入少得可怜。

一个韩国人要成为医生，需要经历大学2年通识教育，4年的医学教育，然后参加医师执照考试，接着是1年的实习期，4年的住院医，2年的专科培训，才能成为一名专科医生。

而在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阶段，日常工作平均93小时/周，月收入仅为350万-400万韩元（约合1.8万—2.1万人民币）。

所以罢工的主力多为这个阶段的医生。

韩国实习住院医生协会在声明中表示，除非政府解决“低薪和滥诉等基本问题”，否则，增加医生总数不会对现状有任何帮助。

他们表示，政府应采取措施，在发生“无法控制的医疗事故”时“减轻医生的法律负担”。

患者遭殃

政府与医疗系统“神仙打架”，遭殃的还是普通民众。

据韩联社报道，韩国5家大型医院已将手术量减少了50%，大量患者接到医院取消手术的电话通知。

一名患者在社交网站上写道：“我原定于下周二进行脑瘤手术，但被告知由于实习医生辞职，因此无法进行手术。我很难过。难道医生就可以将病人当作人质吗？”

另一名患者也表示，自己的乳癌手术被无限期拖延。“我对政府和医院都很愤怒。我既讨厌造成这种情况的政府，也讨厌假装不知道没有什么事比救治病人更重要的医生”。

据韩国医界罢诊受害者举报中心消息，截至2月21日下午6时，该中心共收到57起举报，若加上之前的数据，举报数量达到149起。投诉内容主要包括医院方单方面取消诊疗、推迟手术和住院安排等。

相比2020年时因抗击新冠疫情舆论氛围对医生更有利，当前民调结果显示，高达75%的韩国民众支持改革，他们已经厌倦了在医院的漫长等待，对紧张的医疗资源感到不满。

韩国媒体表示，尹锡悦领导的保守派政府正寻求在4月选举之前利用此议题为自己造势。届时，他的所属政党有望自2016年以来再次在国会获得多数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