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中国企业多元化折价魔咒的思考

行业研究 发布于2019-03-26 15:47:20

  在中国,喜欢多元化经营的企业不少,公司经营跨行业数量的排名,在全球也是数一数二。

  格力要做新能源汽车,小米要打造全方位的产品线,很多企业家出言必称要做中国的通用电器、中国的强生、内地的和黄。但是,殊不知通用电器、强生、和黄成功的背后,尸骨累累。

  而雅马哈公司可以说是多元化路上一个有内涵的奇葩了。

  学钢琴的时候,我知道雅马哈的乐器数一数二,一直以为街上所有贴雅马哈牌子的摩托车都是山寨货。后来遇到一个同学,家里卖雅马哈摩托车,这个同学告诉我,他一直以为挂着雅马哈牌子的乐器店是个山寨货。

  然而,这个公司不仅不是山寨,还是世界第一大乐器商,世界第二大摩托厂。

  雅马哈秉着亲力亲为的信念,钢琴修多了发现不如自己做钢琴,钢琴做多了发现不如自己做家具,家具做多了发现自己好像可以做螺旋桨,螺旋桨做多了发现自己可以做引擎了……最后就变成了一家集乐器、路由器、马达摩托、甚至生化研究于一身的企业。

  一句话总结,就是不想做摩托车的乐器商,不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公司。

  在无数前人铺出的多元化路上,雅马哈算是一个极特殊的例外了。

  两位美国学者在1994年提出了一个“多元化折价”的概念,他们发现多元化公司的估值,要比专业化公司低13%-15%。

  过去20年,这个概念在多个国家、多个行业和多个时间段被反复验证,甚为稳健。

  譬如二战后的可口可乐收购哥伦比亚电影公司,改变传统可乐配方,推出New Coke。结果是公司财务指标不断恶化,股价一路下跌,市场份额从60%下滑到24%。

  再譬如90年代,已经成为世界空调七强之一的春兰,开始逐渐跨界冰箱、摩托车,甚至汽车等多个领域,拉开家电造车的序幕。结果10年之后,春兰的空调跌出前十,汽车甚至排不上名。

  即使是已经成立180多年的日化巨头宝洁,这个善于将美妆、洗护、清洁各个领域的优秀品牌纳入囊中的“专家”,也开始走入了丢城弃池的境地,在2014年开始淘汰近100个宝洁品牌,希望通过减负来维持销售增长。

  不仅仅是制造业企业,美国金融学者Ross Levine的研究发现,多元化折价也同样存在于金融机构。像花旗集团、瑞银集团(UBS)等致力于打造一站式金融服务的全能金融机构,以及孜孜于在中国复制全能模式的中国金融机构,在市场上的估值也是有折价的,这不啻是当头棒喝。

  从美国、欧洲和日本来看,世界大公司的趋势是从多元化逐渐走向专业化。欧洲1980年多元化企业数量是52%,2000年这个数据降为18%,相应的集中化经营企业比例从36%增长到67%。当然,这个趋势在美国表现地更为夸张。

  那么现在问题在于,为什么有的企业多元化成功了,但是更多的企业失败了?

  这个问题其实还有一个镜像问题:为什么有的国家吸引外资成功了,但是有的国家失败了?

  如果继续看1980年到2000年世界大公司的去多元化趋势,日本在这10年间,多元化经营的企业比例上升了12%。这段时间,恰好是日本开启全球收购的阶段,然而广场协议之后,日本马上陷入了失落的十年,多元化经营的企业比例开始下降。

  所以,无论是企业还是国家,失败的根本原因只有一个:债。在拓展多元化的时候,一方面自己通过建立相关的业务线来做,但是这终将抵不过发债用杠杆收购公司来进军多元化的尝试和诱惑。可是,债务过多,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再好的企业也没有“无穷”的现金流来玩这场多元化的场面游戏。

  而上升到国家层面,亚洲金融危机的发生,从宏观来看是亚洲国家脆弱的金融系统和扩张的外资需求不匹配,从微观来看,就是大量的亚洲企业投资持续,不断介入新的行业,极度拉伸企业的边界,导致的后果是这些企业债务高企。

  典型的如韩国,亚洲金融危机发生之前是“东亚模式”的领跑者。但是90年代初韩国开放资本账户之后,韩国企业不仅向国内银行举债,也从外资银行贷款。韩国三十大财团在1996年的平均债务权益比是600%。如此高的杠杆,让这些企业为了还本付息,疲于奔命。而韩国也因为外汇储备急降到不足100亿美元,被迫接受IMF援助。

  债务过多,永远是风险防范的第一要务。而现金充足,永远是度过危机的不二法门。

  反观,美国07/08年的次贷危机,其实对不少美国实体公司的影响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一方面,我们知道量化宽松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但是另外一方面,我们可以发现,美国的专业化公司比重在2000年已经高达84%,而且还处于不断增长的趋势,而专业化的公司往往比多元化经营的公司,拥有更高的现金比重。

  如果不投资,其实无外乎没有赚到多余的收益,企业就承担一个货币的时间成本就行了。但是如果投资错了,收购看偏了方向,又不小心借了很多钱,整合又没做好,那可能就是老贾造车的节奏,梦想太多,世界却只有一个。

  总结来说,就是现金为王。

  在危机发生的时候,银行可能破产、金融机构可能倒闭,但是如果手里的现金越多,债务比例越低,渡过危机的可能性就越大。

  我们回到大型企业多元化趋势的初始阶段:美国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的第四次并购浪潮。这一次并购浪潮的结束就是因为“杠杆”。

  第四次并购潮的特点是杠杆收购,并购方收购目标公司的杠杆率可以达到1:9。也就是说一个250亿美元的并购项目,其中只有25亿美元是并购方的自有资金,而剩下的90%,一部分来自以目标公司资产作为担保筹集的银行资金,一部分通过发行次级债券获取。

  所以在这段时间,垃圾债券之王米尔肯成了风云人物。

  但是,高杠杆非常依赖目标公司的市值稳定性,如果出现突发事件,高杠杆方的爆仓又成了必然。1987年的股灾就成了引爆点。虽然格林斯潘的救市措施比较及时,但是次级债的风险彻底暴露出来。

  大量的次级债券违约,通过垃圾债和高杠杆并购的公司陷入“高风险-高利率-高负担-高拖欠-更高风险……”的恶性循环。1989年夏天,美国杠杆交易贷款和高收益债券市场出现“挤兑”现象。随着美国对次级债的规制愈发严格,反收购法案频出。垃圾债大王米尔肯锒铛入狱,德崇证券申请破产,美国的第四次并购浪潮才自此结束。

  那么,回到奇葩又不失内涵的雅马哈,这个公司为什么能在跑偏的多元化路上越走越远?

  正如我们前面所说,就是不差钱。而不差钱的核心原因,就是成本控制的好。

  早期修乐器、做乐器,雅马哈的现金流很稳定,到后期借着二战发了一笔战争财,此后每一次开疆拓土,雅马哈走的不是买买买的路线,而是每一个行业都亲力亲为,亲自尝试。专精一行之后,再继续拓展下一片疆域。

  中国很多企业的多元化恰恰相反,成本失控一直是企业做大做强的拦路虎。

  多元化确实可以带来新的增长点,表面上表现为资产的增加,实际上却是资产质量的下降和股价下跌。青岛啤酒开始跑马圈地之后,资产净收益率从1993年的12%跌倒了2001年的3%,股价也从1993年的8元跌倒2001年代的1元左右。如果继续看青岛啤酒的营收和净利润,可以发现它的总营收直线上升,而净利润却平稳下滑。

  所以,对很多企业来说,与其通过多元化“做大做强”,不如先做到“做强做大”。

  千古兴亡,百年悲笑,还请十年磨一剑,精益求精。